冬季勿忘我

彤彤

        冬季的第一场雪，纷纷扬扬的飘临了。蓝晓一向是爱冬天爱雪的，可是这一场无声落下的白雪，却未能映出蓝晓的笑容。蓝晓刚刚听说，林晴宇去了新西兰。在她心中莫名涌起了淡淡的忧伤。
　　蓝晓认识林晴宇，也是在一个飘雪的日子。
　　那一年，蓝晓念高一。校中组织看电影，蓝晓迟到了半个小时，便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，不一会儿便沉浸在情节中。幽默的电影片段令蓝晓开怀大笑。素来非淑女的她笑起来堪称“豪放”，引来前面数排人的回头观望。蓝晓红着脸捂住嘴，可仍是忍俊不禁。
　　“女孩子怎么可以笑得这么放肆？真没礼貌。”蓝晓土听见左侧讪笑的男孩子声音，她扭头一看，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少年，与自己隔两个空位，正跷着二郎腿面向自己。由于光线太暗，看不清他的样子。
　　“男孩子就可以坐得那么讨人嫌吗？真缺少教养！”蓝晓斜一眼他高跷的腿，毫不客气的反驳。
　　那少年似乎有点惊讶，放下腿，稍稍凑近，又借微弱的光打量蓝晓。
　　蓝晓可以感觉到他不礼貌的目光，便狠狠瞪他一眼，忍住欲“教育”一下他的冲动，继续看电影。
　　“不仅笑声没礼貌，而且讲话和目光也同样没礼貌。”半晌后，那少年突又讲了一句。
　　蓝晓气得咬牙切齿，她在头脑中列出种种恶毒的语句，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理取闹的多事家伙。可那陌生少年却突然笑了：“不知道在你生气的时候会不会有礼貌。”
　　“生气？不错，我是很生气，但现在我不生气了。因为我知道，生气的对象应该是人。”蓝晓“恶狠狠”的讲。
　　“喂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“惹人讨厌又无礼，还敢说别人没礼貌，真没有自知之明！”蓝晓甩下两句话，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电影院。
　　时间一久，蓝晓已讲这件事淡忘。
　　寒假时，蓝晓参加了一个英语强化班，每天要骑半个小时的车去上课。第一次到那个课堂时，刚一进门，蓝晓的眼镜上便一片白雾茫茫，她忙摘下眼镜猛擦。朦胧间蓝晓似觉一双眼睛在打量她，奈何高度近视的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，变故做一副优雅的淑女状向那人笑笑。待再戴上眼睛，蓝晓才惊觉眼前这名几分帅朗的少年有似曾相识之感，不又开口：“你好，我叫肖蓝晓，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？”
　　少年先微怔一下，马上大笑：“我叫林晴宇，曾幸得肖小姐教诲，自认现在不再惹人讨厌而且有礼貌，并且还有了自知之明。”
　　蓝晓只觉这话几分耳熟，更加惊讶。
　　“据我观察，肖小姐也颇得我的指教，笑容不但不妨司，还有礼貌多了……”
　　“原来是你！”蓝晓怒火顿起，气愤他竟还敢嘲笑自己。她正要发作之际，老师已进了教室，她唯有压下怒火。
　　后来，接触得多了，蓝晓才发觉，林晴宇并非印象中的那般无理取闹，他是个成绩不错又多才的男孩子。他与蓝晓不在同一个学校，那天他是去电影院找人时偶遇蓝晓，见她有趣才与她开个玩笑的。
　　纵然知道了林晴宇出于无心，他也道了歉，蓝晓仍是不能释怀，心中对林晴宇总有那么几分不以为然。
　　开学后不久，蓝晓到另所高中去找老朋友秋水。秋水是蓝晓从小玩到大的死党，向来不分你我。因高中不在同校，在一起的时间少了，可丝毫未影响两人的感情。巧的是，林晴宇和秋水在同一所高中。
　　蓝晓和秋水一见面，东拉西扯谈了好久，蓝晓无意间问了一句：“你们学校有个叫林晴宇的，他是不是挺讨厌？”
　　“你怎么会认识他？”秋水现出惊讶，“他可是我们校中大名鼎鼎的人物。听说初中时就是有名的问题少年，总给老师学校找麻烦。他成绩不错，但我们校中没有一个班主任愿意要他。”
　　“那他究竟在哪个班了？”蓝晓好奇问。
　　秋水无奈笑了：“我们班主任倒霉，抽签把他抽到了。上学期月末评定，月月我们班得不到纪律奖，因为每次都会有他违纪记录。”
　　“在就知道他不会是个好学生！”
　　“你是怎么认识他的？”
　　“记得上次和你讲的我在电影院里遇见的那个家伙吗？就是他！放假学英语，又遇见他。我好几次想教训他，可他又一连歉意，我也不只他心里怎么想，但看他那样子，又不好骂他。”
　　“不过这个学期，他学起好来了。自开学以来，没有过一次违纪。”
　　“那你这个班长岂不是少了不少麻烦？”
　　“从来麻烦也不属于我嘛！所有的老师都在吃惊呢，大叹浪子回头，真正少麻烦的是他们。”
　　“他一向很会做假象呢。就像《变色龙》里的奥楚篾洛夫。”蓝晓耸耸肩，“秋水，我险些忘记一件事情，你听说今年暑假市里高中联合组织‘三好’夏令营的事了吗？”
　　“当然，开学第一天学校就讲了。你有信心吗？”
　　“为了能和你一起去玩，当然要尽力而为啦！”
　　说罢，两人相视大笑。
　　期末之时，“三好”评选，蓝晓果然在列。她开心打电话给秋水，秋水也没让她失望，二人在电话中谈笑不已。
　　秋水玩笑般插了一句：“蓝晓你可要当心了，林晴宇向我问了几次你的情况，你有麻烦了！”
　　蓝晓大笑：“奥楚篾洛夫的话你也当真？”
　　秋水也大笑，又谈起了其他事。
　　夏令营队伍上了火车，蓝晓便直奔秋水的车厢，吃惊看见林晴宇竟也在车厢中，坐在斜对着秋水的位置。蓝晓顾不得理他，便与秋水说笑开了。
　　半晌以后，蓝晓发觉，林晴宇总在似笑非笑的看自己。秋水也注意到林晴宇的目光，低声对蓝晓笑道：“我要你当心你还不信，看，奥楚篾洛夫在看你呢！”
　　“看样子我要升官发财了哟，否则，他怎会那么高看我？”
　　说着话，两人一起看着林晴宇笑。
　　林晴宇现出迷惑不解，走到两人近前：“有什么好笑的事，说来听听，让我也开心一下。”
　　“林晴宇，你今天真有礼貌！平日可没有这么绅士，真是奥……”
　　“别乱讲！”蓝晓拍一下秋水的手，“我教育过他，他当然有礼貌！”
　　少年少女的间隙，总在笑闹间不知不觉消失；年轻的心，争吵后留不下仇恨。一路之上幽默的言辞，开朗的笑声，使芥蒂冰消玉释。
　　在整个夏令营中，林晴宇脸上总带着阳光般的笑容。爬山时把蓝晓和秋水的背包全背在自己身上仍谈笑风声，蓝晓不禁对他生出好感。
　　一个星期的夏令营很快要结束了，在临回去的前个晚上，举行了篝火晚会。有人提议做个游戏：每次抽出两个学校，每个学校抽出一个人，同台演出，再随机抽取一个节目，比哪一组合作最默契。
　　于是，一组组临时搭档上台了，由于配合不佳，引来阵阵笑声。
　　在林晴宇的名字被喊起的同时，蓝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。一曲《知心爱人》在两人登台时响起，掌声中，两人合作得出奇的好，仿佛早已练习过好些次了。
　　待下了台，秋水又逗趣向蓝晓讲：“听到有人在喊‘金童玉女’了吗？奥楚篾洛看你的眼神真是意味深长，我看，他一定是听见了！”
　　“乱说！”蓝晓笑骂秋水，，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林晴宇，蓦然发现，跳动的火焰映出的林晴宇的微笑竟那般英俊可爱。
　　归校后，蓝晓不可避免的同林晴宇成了好朋友，总以看秋水为借口，跑到秋水的学校。林晴宇也常到蓝晓的学校，与她一起谈天说地。与秋水在一起时，蓝晓总不停问及林晴宇，秋水则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她，总有些欲言又止。
　　有一天，秋水终于忍不住问：“蓝晓，你觉不觉得你与林晴宇的关系有些超出朋友界限？”
　　蓝晓笑言：“怎么可能？别听风就是雨！”
　　“那你的成绩……”
　　“我自己明白该怎么做。”蓝晓仍笑着。
　　“林晴宇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，你自己当心点，小心被骗！”
　　蓝晓还是付之一笑。
　　但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一发下来，她怔住了，一落千丈的成绩让她有些眩晕，伴着老师同学们惊诧的目光，一向坚强的她伏在桌上哭泣。
　　放学后，林晴宇在校门口等蓝晓。两个人推着车沿着路慢慢的走，谈了好久，直到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。那一天，林晴宇第一次拉着蓝晓的手走路，蓝晓没有拒绝。她在心中暗暗问自己：秋水是不是真的猜对了？
　　秋去冬来，蓝晓的心情渐渐开始晴朗。可一连几天，她都没见到林晴宇，不由奇怪。她打电话问秋水，秋水犹豫好久，才告诉蓝晓，这几天总有个挺可爱的小女孩来找林晴宇，每天林晴宇都与她一同走。
　　蓝晓缓缓放下电话，不相信秋水的话，秋水总是不愿她与林晴宇在一起，这次一定又是在骗她。可是，林晴宇这些日子究竟在干什么？
　　飘雪的一天，蓝晓一个人在街上漫步，突然发现许多男孩女孩都在卖花。明天，不是情人节吗？蓝晓猛然记起。她无意间一抬头，林晴宇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，她一喜，正要喊他，却见他也在卖花。蓝晓不由差异从未听林晴宇讲起。
　　这时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跑到林晴宇的面前，抬头笑着说了一句什么，林晴宇不住点头，笑得好开心。
　　蓝晓一动不动望着，突然觉得雪好冷，冻住了她的心。
　　第二天，林晴宇终于出现在蓝晓面前，手中是一束鲜艳的玫瑰，其间点缀着好些淡雅细小的花草。
　　蓝晓未等他开口，便冷冷的问道：“你知道玫瑰代表什么吗？”
　　林晴宇一怔：“什么……”
　　“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。不要问为什么，原因你自己最清楚。”蓝晓转身走了，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呆立原地的林晴宇。
　　晚上，秋水打来电话。
　　蓝晓无比平静：“告诉他，玫瑰代表谎言。”
　　“你说什么？你怎么了？”秋水声音紧张。
　　蓝晓却笑了。
　　蓝晓又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，她的成绩又在榜首。曾经的波折，未影响她的高考，如老师同学所料，她考上了名牌大学。
　　可好久，没有了林晴宇的消息。
　　大三时，蓝晓有了优秀的男朋友，是大学里的同学；就在那一年冬季，她听到了林晴宇去新西兰的消息，淡淡的忧伤过后，却没有了太多的伤感，她知道自己在淡忘着过去。
　　有一天，蓝晓经过花店，忽然看到一种淡雅的细小花草，她的心不禁一动。
　　店主见她看得入神，便讲道：“小姐想卖花吗？在花里加上勿忘我，怎么样？勿忘我很雅致，很可爱，可惜现在是冬季，这种花又太柔弱，很容易折断。”
　　蓝晓眼前突然出现一束红玫瑰，点缀着几点勿忘我。
　　假期，蓝晓又看到了在另一所名校的秋水，秋水略略提起了林晴宇：自与蓝晓分手后，他就一蹶不振，高考落榜，复读两年，仍毫无结果，便自费出国去了新西兰。
　　蓝晓只轻轻一笑。忘记过去，其实很简单。
　　“那次，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？林晴宇说为了给你送一份礼物，他和他的表妹打了好几天工，可你却……”
　　“那女孩是他表妹么？”蓝晓淡淡的问。
　　“你不知道吗？难道，只是一个误会？”秋水黯然，“你后悔吗？”
　　蓝晓却摇头：“如果爱情是四季的鲜花，那么，早到的爱情，就是开在冬季的勿忘我，清香，淡雅，吸引人。可因它太急了，明明在春天才是花季，为何在冬天就早早绽开？它纵然美丽，却脆弱得不堪一击，一朵小小的怀疑的风浪就能轻易将它折断，又怎能奢望她去经历岁月的磨难？春天的花朵，开在了冬季，不是无缘，而是缘来得太早。”
　　不是无缘，而是缘来得太早。